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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郓城县。

    放衙后,料粮押司宋江对同房贴司张文远道:“文远,今日可有事?”

    张文远是个伶俐人,立即听出宋江有相约之意,答道:“并无,押司可有吩咐?”

    “你我兄弟好些时日不曾宴饮,今日刚好得闲,我做东,一起喝两盅?”

    张文远善交际应酬,“上司”有请,当然是高兴应下,道:“前几次都是押司做东,怎敢让押司一再破费,这次该小弟做东!”

    “诶,这次不去酒楼,你知我前些时日得了外宅,整治得一手好酒菜,便想让你也来品鉴一番,如何?”

    “那,恭敬不如从命!”

    张文远本就没有请客的意思,当即拱手行礼,应下此事,心下猜想,宋江这段时日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开心事。

    其实,宋江并不是遇到高兴事,想与同僚共谋一醉,他之所以约张文远,是有要事相托。

    这段时日,宋押司虽说在人前还是一贯的宠辱不惊,私底下,却常愁眉不展——宋押司遇到了烦心事,还不止一件。

    应该说,不仅是现在,而是这几年,宋押司都是烦心事不断。

    先是前年出了孟州大案,天子敕令各地严查此类极恶之徒。

    去年江州整顿治安行动成效明显,朝廷要求各州县推广其做法。

    今年,两浙路又报明教信徒各在所居乡村建立斋堂,鼓动民众,夜聚晓散,不轨意图昭昭,天子震怒,颁下御笔,严加取缔。

    三事叠加,朝廷对各地地下势力的打击压制力度前所未有,连带着宋押司庇护下的诸多产业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,到手的钱也越发不利索起来。

    这种情况下,宋江正在树立的“及时雨”人设都难以维持。

    自己这边愈发窘迫,临县那个突然崛起的奢遮人物,却从贼变民,再又变成官的经历,简直令人眼花缭乱,叹为观止。

    宋江反复研究这位奢遮人物的起家史后,沮丧地发现,徐泽的成功,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全,自己根本就学不来,更无法复制!

    如此年轻的江湖传奇故事,就在自己的眼皮地下发生,深深打击了宋押司的自信心。

    当初,徐泽占领梁山又成功洗白,宋江对徐泽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欣赏。

    只是,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,对方就已经到了自己只能仰望的高度。

    相对于丝毫不顾及脸面,驱使可怜的流民亡户为自己挣钱又卖命,却换得了出身的徐太尉,自己屈意结交黑白两道,花钱买名声,却始终突破不了小吏身份的蝇营狗苟,就显得甚是可笑。

    宋押司既不是超脱世俗的圣人,也不是冷血无情的恶魔,他也有七情六欲,只不过比别人隐藏得更深而已。

    要当官——这一多年夙愿根本就看不到实现的希望,别人却轻易实现。

    如此强烈的对比,由不得宋江不对自己的选择和努力产生怀疑。

    当宋押司迷茫时,郓城县惯于为人做媒的王婆找上了他,并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带进了他的生活。

    这事还要从去年十一月份说起:从东京瓦子流落至郓城县的阎氏一家,死了老子,剩下母女两人没有营生,生活无着,更没钱送葬,阎婆便央那王婆卖女儿,以过难关。

    彼时,同舟社总社已经搬迁,原本被同舟社霸占的一些商业市场和灰色收益得到释放,大宋治安体系学江州的风潮也冷了下来,似乎看到了生活再度回归“正常”的希望,心情尚可的宋押司便予那阎婆一副棺材和十两银子做使用钱,对于买其女婆惜之事,则丝毫未提。

    阎婆得了钱和棺材,回家发送老伴了当,兀自余剩下五六两银子,也周旋了一段时日。

    只是坐吃山空,纵有金山银海也不够花,近日这钱便已用完,阎婆才又想起了上次只给钱不要人的“傻大户”,又央王婆出面,再寻宋江,定要把此事说成。

    宋押司此时正为人生前途而迷茫,哪有心情和钱财给这等不知饱足的人家使,当即就回绝了。

    怎当王婆子这撮合山的嘴?

    又是“押司下处不见一个妇人面,生活多不便?”

    又是“那女子长得好模样,又会唱曲儿,省得诸般耍笑。”

    又是“从小儿生活东京时,只去行院人家串,那一个术院不爱她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宋江动了心,倒不是“那女子长得好模样”,而是宋押司突然觉得,再坚持走江湖大佬的路风险太大不说,收益也太少,是要想办法再寻出路。

    这女子要真如王婆所说这般出色,兴许就能着落在她身上,靠其走通东京的关系,说不定哪天便如徐泽这般摇身一变,得了出身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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